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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形对”“法对”“意对”——从公文“套件”标题的拟制谈开去
对仗的三种情形:“形对”“法对”“意对”——从公文“套件”标题的拟制谈开去成 文小L是我的同事,更是我的“文友”,经常和我互推美文、分享交流;他还是我的“写友”,经常和我并肩作战,一起写材料、推稿子。我之所以称其为“友”,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有多亲密,而是因为他对写作很有研究和思考,常常能跟我碰撞出思想的火花,甚至每每能一语中的,说出我所想的甚至“心里有”而“笔下无”的东西。昨天晚上,我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,“憋”了大半天的一篇重要文稿即将完工的时候,小L恰巧拿一个文件给我审签。我说,你来得正好,和我一起把这篇稿子过一遍。这篇稿子篇幅倒是不长,只有2600多字。因为篇幅不长,所以我在小标题的拟制上下了更大功夫,做成了一个“套件”——整篇稿子只有一级标题,所有标题采用相近的句式,每个标题中都有共同的“题眼”。这样的标题形式,在机关文稿写作中经常用到。把“散件”变成“套件”,如同整体包装,有助于增强文稿的整体感;又如同集束炸弹,能增强标题的思想冲击力。比如,我在第500讲中列举的两组小标题:第一组:——过去的一年,大家发扬孺子牛精神,在服务大局、服务X员干部人才、服务人民群众上展现了新担当。——过去的一年,大家发扬拓荒牛精神,在组工事业这片责任田里深耕细作,开创了重点突破、整体推进的新局面。——过去的一年,大家发扬老黄牛精神,立足本职、辛勤耕耘、默默奉献,为组织工作高质量发展作出了新贡献。第二组:——要做围绕中心、服务大局的“虎将”。——要壮改革创新、攻坚克难的“虎胆”。——要有敢抓敢管、动真碰硬的“虎威”。——要鼓担当实干、狠抓落实的“虎劲”。同样是“套件”标题,第一组均以“过去的一年”打头,每个标题中均点明一种“牛”的精神,均落到一个“新”字上,但除了这“三同”,标题中一些用词的词性和字数并不统一,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仗式标题;而第二组标题,对仗就比较工整。我请小L一起“过”的这篇稿子中,小标题和上面第一组标题有些相似。我们一边过稿子,我一边向他介绍自己写稿时的考虑。讲到小标题的时候,我特别说明在基本的套路之内,力求表意准确,不求对仗工整。小L说:“对仗有‘形式对仗’,也有‘意思对仗’。您这是‘意思对仗’”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小L这句话,引起了我的思考。对仗,按照《现代汉语词典》里的解释,是“(律诗、骈文等)按照字音的平仄和字义的虚实做成对偶的语句”,呈现了中文一种独具特色的美。小时候,我们经常玩“对对子”的游戏,这是文字训练的一种有效方法,对我们学会文字审美也很有帮助。我理解,对仗可细分为3种:一是形式对称。就是上下联(句)看起来是对仗的,句式和字数完全一致。二是文法对应。就是句子中的词性、平仄、虚实等是一一对应的关系。比如,在词性上,动词对动词,形容词对形容词,虚字对虚字,称谓对称谓等;在字音上,平对仄,上联尾字为仄,下联尾字为平,上下联各自句内平仄交替。三是意思对接。就是上下联的意思要接得上茬,形成完整的意思。如果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话来重复说,即使对得再漂亮,也不是好对子。用国学大师陈寅恪的话来说,好对子“上下联之意思须‘对’而不同,不同而能合,即辩证法之一正,一反,一合”。上面这3个标准,可以简称为“形对”“法对”(或者叫“理对”)“意对”。同时达到3个标准,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仗、工整的对仗。然而,文法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法为人用,活人不能被“死法”给憋死。所以,我们在训练文字、训练表达时,应当力求严格按照“对对子”的规则去做,这有助于我们打牢语言文字的基本功。但在作文特别是说话时,没有必要死守上面这些规则,否则多数人都不会说话、不敢说话了。在我国古典名著《红楼梦》中,有好几处讲到如何写诗,其中很多真知灼见到现在仍有积极意义。比如,第三十七回有一个片段,讲的是薛宝钗和湘云、迎春等人谈论如何写诗。其中写道: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:“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了。你看古人诗中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了,若题过于新巧,韵过于险,再不得有好诗,终是小家气。诗固然怕说熟话,更不可过于求生,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,自然措词就不俗了。”湘云依说将题录出,又看了一回,又问“该限何韵?”宝钗道:“我平生最不喜限韵的,分明有好诗,何苦为韵所缚。咱们别学那小家派,只出题不拘韵。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,并不为此而难人。”在这部小说的第四十八回,还有一个片段,讲的是林黛玉教香菱写诗。黛玉笑道:“既要作诗,你就拜我作师。我虽不通,大略也还教得起你。”香菱笑道:“果然这样,我就拜你作师。你可不许腻烦的。”黛玉道:“什么难事,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,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,平声对仄声,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,若是果有了奇句,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。”香菱笑道:“怪道我常弄一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首,又有对的极工的,又有不对的,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、二四六分明。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,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,所以天天疑惑。如今听你一说,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,只要词句新奇为上。”黛玉道:“正是这个道理,词句究竟还是末事,第一立意要紧。若意趣真了,连词句不用修饰,自是好的,这叫做不以词害意。”从薛宝钗主张写诗“头一件立意清新”,到林黛玉认为“第一立意要紧”,从薛宝钗倡议“不限韵”“不拘韵”,到林黛玉强调“不以词害意”,实质上都体现了形式为内容服务的写作之道。《红楼梦》的作者曹雪芹不仅是一位伟大的小说家,对曲赋诗词也有着高深的艺术修养和独特的艺术见解。他让自己作品中的主角林黛玉、薛宝钗等人出来谈诗论词,把自己的诗学主张,借助博学多才、性格各异的群芳之口生动形象地表达出来,非常巧妙和自然,没有一点说教气。曹雪芹的美学思想和独具匠心,令人敬仰和赞叹。回到我这篇文章的主题上。我们在拟文稿、制标题的时候,既要重视形式,但又不要拘泥于形式。刻意追求对仗,严格追求对仗,就过于拘泥形式了。特别是我们写的是“今文”“时文”,没有必要用古人制定的条条框框来框死自己的思路和文笔,而要谨守“立意第一”“表意第一”“达意第一”。我进一步想到,翻译外文古文,有“直译”“音译”,也有“意译”;引用名言警句,有“明引”“暗引”,也有“意引”。那么,“意对”的存在和使用也就不足为奇了。(2533字,2022年2月22日完稿,2月26日修改)